北京晚报·五色土 | 作者 杜渐

在历史上，明宪宗朱见深是个争议很大的人物。他是明英宗朱祁镇的长子，在位二十三年（1464年至1487年），年号成化。成化二十三年（1487年）正月，宪宗所爱的万贵妃病逝。同年八月宪宗驾崩，其子朱祐樘继位，为其营建茂陵。在明十三陵中，皇帝死后由其子嗣所建陵墓的规模都不算大，茂陵便是如此。

【资料图】

明宪宗朱见深

从紫禁城到十三陵，是明朝大多数皇帝的必经之路，明宪宗也不例外。有明一代，只要是原配皇后，不论死于皇帝前还是后，都与皇帝合葬。但茂陵的特殊之处在于，先后有三位“皇后”祔葬茂陵，其中有两位“皇后”分别是宪宗的儿子和孙子追尊的。明宪宗一生最宠爱的万贵妃葬在离茂陵约四公里的万娘坟，和他合葬的反而是并不得宠之人。贵为帝王之尊，身后事也不由己。

明代古树数十株

向茂陵走去，不知不觉便进入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柏树林，大约有50株，大多为明代所栽，属于一级古树。进入视野的第一件巨物是茂陵的“神功圣德碑”，上刻蛟龙，下底赑屃，碑座雕有水纹，给人以威严肃穆之感。这是茂陵营建后半个多世纪，由嘉靖皇帝下令添加的无字碑。

神功圣德碑 摄影：张月

现在的茂陵正在日常维护性修缮中，祾恩门和明楼被脚手架包围着。据记载，清乾隆年间茂陵进行过一次较为完整的修缮，祾恩门被改小至面阔三间，进深三间。但到清末，祾恩门因年久失修而倒塌。2009年到2010年，北京市对茂陵进行较大修缮，才有了如今看到的祾恩门。

茂陵祾恩殿遗址 摄影：张月

跨入祾恩门，映入眼帘的是长方形祾恩殿遗址，目前仅剩祾恩殿后墙及两侧的殿墙，左右配殿的遗址不存。祾恩殿是中国古代最奢华的供堂，摆放陵墓主人的牌位。殿中的暖阁放置龛，用于收藏陵主生前的衣冠，两边放置乐器。明朝皇帝祭祀祖先，通常只到祖陵（长陵）、祖父陵和父亲陵祭祀。祭祀活动在祾恩殿完成，皇帝一行人不会继续前往埋葬先帝的宝山。

祾恩殿后墙外，是已经修复的茂陵第二院落大门——金碧辉煌的三座门。跨入三座门，以两根高耸的白色方形石柱为框架的棂星门就在眼前，木质的大门早已不存。已故帝后的梓宫穿过此门，象征着进入极乐世界。

茂陵树盂 摄影：杜渐

茂陵有两个看点。第一个看点是明楼石五供右侧那株500多年的参天大树，它竟在树盂中成长到现在。树盂是一种用于围拢、固定树苗的石刻，目前仅裕陵、茂陵残存。500多年过去了，茂陵树盂中的树苗已经长成三人才能合抱的大树，树盂被挤得远离自己原先的位置。

从石五供沿着缓慢爬升的礓礤（cǎ)走上去，便到了茂陵明楼下宝城的城门。此时的明楼被脚手架“团团包围”，古建筑维修专业人员正在施工。明楼门洞两旁有序摆放了许多不起眼的方形石料，它们是清乾隆年间修缮明楼时用剩的石料，也有300年的历史了，真乃不可貌相。

茂陵石五供 摄影：张月

攀上方城后望，又发现茂陵的第二个看点。宝山正面便是琉璃影壁，多数帝陵的琉璃影壁都是紧贴着甚至嵌入宝山的封土墙，上宝山需要从方城一侧沿台阶走到宝山顶部。而茂陵的琉璃影壁距离宝山的封土墙还有两米多的宽度，影壁后的左右两侧设立了踏跺式台阶，人们可以从这里直接步上宝城顶部，这是十三陵中独有的建筑结构。

踏跺式台阶 摄影：陈力丹

琉璃影壁 摄影：张月

在茂陵明楼里，巨大的墓碑顶部刻有篆体“大明”二字，其下的碑体纵向七个大字“宪宗纯皇帝之陵”，尽显帝王威严。

科研部门曾对茂陵地宫进行过无创勘测。结果显示，茂陵地宫与已发掘的定陵地宫类似，分为前中后殿以及左右配殿，但面积小于定陵地宫。一帝三后的棺椁就放在后殿之中，摆放顺序皇帝居中，三个皇后分列两侧。

2009年对茂陵大修前，明楼坍塌得像一座高土堆了，但现在的明楼已经重现雄姿。仔细观看明楼的墙壁，一些游人的刻字仍可见到，这些不文明的刻字可能有上百年的历史。时代已经变了，现在已有专人维护茂陵，避免它再受到类似的伤害。平日，我们看不到这些未开放的古迹，但应该知道，国家正在不遗余力地保护它们。从茂陵正在进行的定期维护性修缮看，这样系统地保护与定期修缮，对于这些古迹是很有必要的。

亦明亦昏难说清

明宪宗朱见深一生故事颇多。他身为皇嗣，相比其他朝的太子有着别样的童年。由于他的父亲、明英宗朱祁镇被俘，皇太后同意英宗的弟弟朱祁钰即位为明代宗，条件是将朱见深立为太子。但朱祁钰当政第3年就废掉了侄子朱见深的太子之位，改立自己的儿子朱见济为太子，可惜朱见济仅9岁就夭折。朱祁镇通过“夺门之变”重返皇位后，朱见深也恢复了太子之位。

朱见深继位后，通过重用有才干的将军，在对外战争中保持了军事上的强势。继位之初，他就恢复了叔叔朱祁钰的皇帝尊号，平反了于谦的冤案。但他不经吏部，不经选拔、廷推和部议等过程，直接任命官员，被后人诟病。他设立西厂为自己所用，西厂的权力甚至大于锦衣卫与东厂，办案过程中捕风捉影、栽赃陷害，用以镇压反对势力。宪宗还首开“皇庄”制度，将民间土地直接收归皇帝所有，造成土地所有权高度集中，民不聊生。

关于宪宗与万贵妃，也是一段故事。万氏19岁时奉命照顾年仅2岁的朱见深。朱见深登基后欲立万氏为后，因不合礼法，只能为妃。万妃为宪宗诞下一子，得封贵妃，但皇子夭亡，此后万贵妃不再有孕。关于万贵妃迫害幼年时的孝宗朱祐樘和他母亲纪氏一事，来自《明史》，而《明史》的记载来源于万历年间于慎行的《谷山笔麈》。根据成化年间内阁大学士尹直编写的《蹇斋琐缀录》记载，并无此事。朱祐樘身份的公开是在成化十一年（1475年），同年纪氏去世。朱祐樘继位后，有大臣要求清算万贵妃，但他只收回宪宗赏赐给万氏家族的官职和钱财，并没有进一步的追责行为。据《明宪宗实录》记载，纪氏是病死的。从成化六年（1470年）到成化十一年（1475年）间，宪宗无子出世，这其中可能发生万贵妃强迫妃子堕胎的事情，但在朱祐樘被立为太子之后，万贵妃没有阻止宪宗宠爱其他妃子，此后成活的皇子达11个之多。

成化二十三年，万贵妃因病逝世，伤心欲绝的宪宗辍朝七日，为她在十三陵西侧修建了“万娘坟”，同年宪宗本人也逝世了。他与万贵妃的爱情故事，颇有几分传奇色彩。身处茂陵，对宪宗其人似乎更有感触，深感历史之有趣与震撼。

《一团和气图》

后人无法揣测明宪宗在处理国事与家事之时的内心感想，不过，从他所绘的《一团和气图》中，似乎可以看到他性格中并无帝王的霸气，而是更追求“和”。现藏于故宫的《一团和气图》绘于成化元年（1465年）六月初一日，钤“广运之宝”，诗堂有明宪宗朱见深御题“一团和气赞”。粗看《一团和气图》，似一笑面弥勒盘腿而坐，体态浑圆，细看却是三人合一。左为一着道冠的老者，右为一戴方巾的儒士，二人各执经卷一端，团膝相接，相对微笑，第三人则手搭两人肩上，露出光光的头顶，手捻佛珠，是佛教中人。作品构思绝妙，人物造型诙谐，借东晋儒生陶渊明、和尚慧远、道士陆修静“虎溪三笑”的典故，表达了儒、释、道三教一团和气的美好愿望。在题识中，朱见深称：“嗟世人之有生，并戴天而履地。既均禀以同赋，何彼殊而此异……和以召和，明良其类……”“和”字当先，这可能也是他恢复叔叔朱祁钰的皇帝尊号和平反于谦冤案的初衷吧。

让人啼笑皆非的是，本来只应该与皇后王氏合葬的朱见深，死后却被硬塞了两个皇后。先是他的儿子、明孝宗朱祐樘把自己的生母纪氏追尊为孝穆皇后，并与父亲朱见深合葬，后来又是他的孙子、嘉靖帝朱厚熜在取得“大礼仪”之争的胜利后，把自己的亲祖母邵氏追尊为孝惠皇后，并与爷爷朱见深合葬。再加上朱见深正牌的孝贞皇后王氏，茂陵也就成了一帝三后之陵。